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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具体地爱与忧伤

来源: 晶报   2022-06-06 09:18:16

博物,可以把我们对于自然的抽象之爱具体起来。这种具体的爱是可以自我判断的,当你走进它们时,你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台风袭来的时候,你会惦记、担忧;当它们受到伤害时,你会感到具体的疼痛。

人会很容易接受一些抽象的原则。对于某些原则性的政治正确的话语,大家都不会反对,也能够轻易地复述出来。比如说“热爱自然”,尤其在2005年之后,人们会轻易地说:“对,要热爱自然”;“对,应该热爱自然”;“对,我们要热爱自然”。以及,“要爱护动物”;“要爱护野生动物”;“鸟儿是人类的朋友”……然而,当我在课堂上问,“有多少人能够认识十种以上的树”,很少人举手;“有多少人能说出十种以上树的名字”,举手的也不多。这就构成了一个奇怪的悖论。一方面,大家都宣称自己热爱自然;另一方面,大家对于自然都不了解。

爱从何来呢?

校园里、小区里、街道上,各种绿化植物,大家每天都经过它们,但却不认识它们,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鸟儿从天上飞过,除了麻雀,很多人叫不出其他鸟的名字;人们怕蛇,怕蛇一样的蚯蚓、马陆,也怕蜘蛛以及昆虫,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会忍不住要拿出灭虫喷雾罐,消杀一下……

所以结论有点儿荒谬,很多人只是抽象地热爱自然,理性地热爱自然,认知地热爱自然,把“热爱自然”当做一个标准答案,在遇到“考试”的时候复述出来。这种抽象的热爱是没有感情的爱,不是爱。

博物活动的目的在于实践

深圳博物学家南兆旭先生刚刚出版了一部厚重的著作《深圳自然博物百科》,厚6厘米,重2.5公斤。书中有宏观的深圳地理、地貌、自然保护地、生态系统,也有具体的哺乳类动物、两栖爬行动物、淡水鱼、鸟类、昆虫、蜘蛛、植物、真菌,以及沿海的生命,分门别类,逐一介绍。有图、有文,而且创造性地利用二维码,链接了136个长短视频,69个音频,82套全景影像。这是中国博物学的一个重大成就。

中国的新博物学运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博物这个词成了大众词语。差不多每座城市都有博物活动的组织者,最常见的大概是观鸟。不过,很多组织者会把博物活动说成是科普活动,毕竟“科普”比“博物”的知名度更大,家长会更愿意带孩子参加。然而,我则强烈地建议博物学家要主动划清两者的界限。因为科普会被人认为是一种认知活动,以学知识为目的。出去观鸟一次,家长恐怕会忍不住要考一下孩子,今天学到了哪些鸟的知识。而博物活动的目的则在于实践,在于打开全部感官,感受自然中的事物。在这个过程中,认知不是唯一目的,更不是终极目的。

子曰:“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认识自然物的名字是了解它们的起点。我们遇到一个人,如果对他/她感兴趣,想要了解他/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他/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系。对自然物也是一样。辨识鸟兽草木,知道它们的名字,只是与它们建立感情的开始。知道它们的名字,认识了它们,进而深入了解它们,了解它们的形态、行为方式、生活方式,乃至喜怒哀乐,当然也可以很方便地谈论它们,描述它们,与人交流对它们的了解。在这个过程中,人与自然物之间会产生非理性的情感,会产生发自内心的爱。

把对自然的抽象之爱具体起来

博物,可以把我们对于自然的抽象之爱具体起来。

这种具体的爱是可以自我判断的,当你走进它们时,你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台风袭来的时候,你会惦记、担忧;当它们受到伤害时,你会感到具体的疼痛。

5月29日下午,在深圳图书馆南书房,邓一光先生组织了一场关于《深圳自然博物百科》的对话,除了南兆旭先生,还有陈跃红教授和我。席间,一光先生问了一个问题,大意是,博物作家是不是怀着绝望与悲观进行写作的,因为现在全球生态危机,物种灭绝,冰川消退……一光先生还引用了几个关于物种灭绝的骇人数字。

这个问题让我意外,我起初回答,我相信博物作家在写作的时候是充满着爱的。南兆旭这本巨著的扉页上有一行字:“献给我挚爱的家园”。这句话让我感动。一个山西人,已经把深圳当做了家园。如果没有发自内心的热爱,很难想象,能够以一人之力,历时十二年,完成这部巨著。要知道,这本书是创作,不是编著。书中写到的每个地方,都是他亲自走过的;书中的绝大多数图片和视频,都是他自己拍摄的。

一个怀着热爱的人,应该是充满希望的吧。

邓一光先生的问题还是引起了我的警醒,我忽然意识到,不仅爱是抽象的,忧伤也是抽象的。忍不住又拿起了话筒。

让物种灭绝来得慢一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物种灭绝只是一个数字,百分之七十也好,百分之八十也好,是没有区别的。人们生活在城市里,生活在城市的人工环境里,连城市里的植物也大多经过了人的设计,受着人的控制。人们感受不到,在遥远的森林里,在遥远的海洋深处,在不大遥远的江河里,在郊外的农田里,大量物种的消失与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也不可能有切实的疼痛——不要说切肤之痛,连隔靴之痒都不会有。

所以我说,只有通过博物实践,我们具体地热爱,建立起自己与具体自然物之间的联系,建立起自然物之间的联系,我们才有可能对于物种的灭绝感到疼痛。对于一个一个具体的物种的消失感到绝望;对于我们的无奈感到忧伤。

即使如此,博物学家仍然要怀着希望进行博物写作。吸引更多人投身到博物活动中,具体地热爱自然,从而具体地感受到自然之死的绝望与忧伤。虽然,我们依然不可能逆转物种灭绝的大趋势,或许可以让它慢一点吧!

怀着希望,具体地爱与忧伤。

延伸阅读

《深圳自然博物百科》

南兆旭著

海天出版社

2022年1月

相信你从没看过这样的城市自然百科,它包罗万象:从深圳的地理、气候到历史渊源,从生物多样性到生态系统,无所不含。同时它又细致入微:从哺乳动物、两栖爬行动物到淡水鱼,从鸟类、昆虫到植物,哪怕肉眼难见的真菌也囊括在内。它根植深圳,又放眼全域:深圳1997平方公里的陆地、1145平方公里的海域是一个没有围墙、没有穹顶,永久开放的“自然博物馆”,天地间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虫一兽都是自然博物馆中珍藏的展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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