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期的影视圈：投资人不敢投，片方没钱做

原标题：阵痛期的影视圈：投资人不敢投，片方没钱做

“投资这个（影视）行业太累了，本就已经进入寒冬，项目融资难，可稍不留神，好几亿的账都收不回来，谁还敢投资？”宁波可行星文化产业投资集团创始合伙人杜颖聪倾诉。从2018年开始，影视热潮快速退去，知名文化投资人曹海涛也感受到了一轮又一轮的打击，有人祸、有天灾，“现在行业正处在大洗牌的过程中。”他感慨。

10年间，视频平台烧了超1000亿人民币，依旧没有停止，而短短5年时间，投资人也为影视行业烧了超700亿元，最终落得亏损、注销、欠款难回。据IT桔子统计，从2016到2020年，影视行业投融资事件分别为195起、127起、84起、30起和25起，而2019、2020年的全年融资金额仅为18亿元和35亿元，与之前的轻轻松松过百亿相差甚远。

制片人也很无奈。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朋友，孙雯姬都深刻感受到了资本的谨慎，特别是疫情之后，“找投资真的非常紧，拿着剧本一路找资金的情况很普遍。”光线传媒董事长王长田和华谊兄弟CEO王中磊也在去年年末公开表示“真的没钱”。

投资人不敢投，片方没钱做，这是一个怪圈，没有人能说清谁对谁错，但可以明晰的是，在影视寒冬、疫情等一轮轮的考验下，这个圈子的痛点不断出现，钱变得越来越紧。

接二连三的打击，不断被缩减的20%

2018年是最坏的一年，却是未来3年中最好的一年。这句当时被视为影视悲观主义的论调，却一语成谶。甚至成了大家常挂在嘴边，拿来调侃的语句。“当时很多人不愿意相信，现在预言成真了。”在骨朵的采访中，这句话出现了无数次。

曹海涛是这个市场上的“老投资人”，经历过行业的起起伏伏，投资过大唐辉煌、强视传媒、顶峰影业、东方天星等多家公司，《兰陵王》等作品都有他的参与。这两年，曹海涛开始放缓自己的影视投资步伐，因为他觉得现在行业正处在大洗牌中。

影视行业风云变化，因为演员、题材不断暴雷，被搁置的项目不在少数。驰骋行业多年，曹海涛见证了很多。国籍受限、劣迹艺人频发.......曹海涛直言，有一个项目他们也曾用AI换脸的方式挽救。

因题材等原因，项目一再被拖的情况也不少。“好不容易熬到播出，但剧被积压几年，从类型到演员，都已过时，”曹海涛透露，当时他们在评估这个项目的时候，团队内部都打出了极高的分数，剧本不错，由知名度、演技兼具的演员主演，可以说性价比非常高，但最终因为积压，这部剧几年后才得以播出，再拿到市场时，得到的是演员号召力不足，只能选择慢慢回本。“只有活着才能创造故事，能收回一点是一点吧。”他说。

曹海涛告诉骨朵，这些年影视行业每走一步都经历了血的教训，此刻找不到投资方向的大家，变得十分焦虑，“钱投出去，这个项目能不能回本很难判断。以前是正能量作品卖座，之后古装剧也流行了一段时间，现在是什么？”没有人敢做出判断。

杜颖聪的投资之路走得还算比较稳当，但也没少犯难，特别是在项目回款的时候，问题不断。

项目上映后迟迟不结款，或最后结算的时候，成本那栏突然提高了一亿多，对方的回答是，由于剪辑等一系列原因导致成本提高，“提高之后，真没什么利润可挣。”杜颖聪坦言。

投资影视多年，杜颖聪能分辨出坑在哪里，水深在哪里，但有时候她依旧避免不了。“以为合同签好了就没什么问题，但最终还是需要通过诉讼手段把钱拿回来，累不累？”

2018年，杜颖聪看中了一家影视公司手中的IP，并给予了其天使投资，双方约定这部剧在2019年中下旬正式开机，但由于对方没有完全准备好，开机时间一再推迟，再一次等到约定时间时，她等到的答案是受到疫情等不可抗力因素，无法按时开机。

“如果真是因为疫情开不了机，我们也能理解，但1月中下旬，疫情还没有完全爆发的时候，对方就透露过无法按时开机的意思，而且主演等一系列内容都没有确定。”杜颖聪觉得即便没有疫情，剧组也无法履约，特别是中间又更换了导演。后来杜颖聪在8月份时接到了对方的开机通知函，对方称导演在境外遥控指挥，这让她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而对方正式对外官宣开机的时间是几个月后。

“找到一个好项目真的很不容易，对方如果遇到资金、制作等方面的困难，大家都是愿意等的，但千万别糊弄我们。现在已经是影视寒冬了，很多项目融资都非常难，这样谁还敢来投资？”杜颖聪表示。

2016年证监会发文，禁止影视跨界并购重组，封锁了影视公司并购上市的路径，影视投资开始收紧。2018年，由范冰冰引发的艺人天价片酬、税务风波对行业产生震动，彼时热钱退去，煤老板、地产大亨大规模离开，影视行业开始大洗牌。2020年，疫情的到来则让影视投资再一次收紧。

“每次打击，影视行业的投资都会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减少20%。”曹海涛说。

问题背后，谁可以来负责？

北京天驰君泰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天泽娱乐法创始人律师郑小强也深有感触，近两年他们接触的投资、联合摄制合同纠纷案件增加了不少，大家产生问题的点也都差不多，项目未能按期完成上映、回款以及回款不如预期。

受疫情影响，影视纠纷又多了起来。“很多项目都没能依照预计进度开展，就会有越来越多资金退出的问题出现，而在这一过程中，有些片方会故意拖延，也有一些因为手上只有片子、素材，没有资金退回给资方，大量纠纷产生。”郑小强表示。

影视本身是一个慢活，而缺乏工业化的它，不确定的风险存在于每个环节中，在一轮又一轮的考验下，这种风险被不断撕开。

身为制片人的孙雯姬一面慨叹投资者的热情减少，一面也表示，一个项目从启动到完成，创意点的变化、剧本的打磨等，每一步都是一个坎，孵化一个项目至少需要2年，特别是近两年各个平台的审查变得更加严格，哪一步都可能会被卡住。

她坦言，“感觉近几年来，这个行业的门槛越来越低了，现在递来名片的有好多是制片人，其中不乏刚入行的年轻人。年轻伙伴们的想法很好，但少了时间的磨砺，他们在遇到问题时往往会不知道怎么办。这个行业虽然看起来多姿多彩、光鲜亮丽，但想要做出属于自己的优秀作品，没个十年八年很难。”

以剧本为例，原来平台只要五集剧本就可以开始审核，现在需要二十集甚至全部完成。而剧本审核后被打回来是常事，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被直接枪毙，项目很痛快地被宣告结束。另一种ip不错但剧本需要修改，至于具体如何改，需要制片人和平台充分沟通了解。孙雯姬说，目前行业中大多数特别年轻的策划人员，受经验和阅历所限，在遇到特别大的剧本问题，很难给予项目和编剧有效的建议和方案。

问题随之而来。查出问题是第一步，更关键的是提出建设性意见。问题在这，如何修改？“受经验、阅历的限制，不少新鲜血液缺少拥有快速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时候制片人、编剧等人经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孙雯姬告诉骨朵。

处在缺乏工业化和对应门槛的影视行业，片方和投资人为了规避风险没少想办法，他们倾向于签署“阶段合约”，互相牵制。

投资方先给片方前几集的剧本费，之后片方再拿出平台意见，确定这部剧拥有播放渠道后，资方再付给下一笔款，再是剧本全部完成......就这样双方的合作被划分成了一个又一个风险节点。

但影视项目无形无价、主观性强、风险性大、运营复杂，身为律师的郑小强处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案件，他认为要把这些无形无价的东西确定，影视项目的合同就会更为复杂。影视项目的两大核心竞争力——核心人物、知识产权，都是无确定形状、无确定价值的，任意一项出现问题都可能导致项目被搁浅。

而试图通过冷冰冰的条条框框彻底规范江湖气的影视圈，并不容易。白纸黑字的合同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安全性，但创作者的自由度也被进一步的控制、压缩，更创新、更大胆、更有想象力的内容想要露面更难。甚至，越来越多的投资方不愿意承担前期的开发压力，选择加入到已经成熟落地的项目上，最终开发的项目越来越少。

热钱陆续退去后，大家意识到了内容为王的重要性，但还远远不够，人员专业化与这个行业的规范化也在面临考验，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被暴露的越来越明显。

阵痛期的信任效应

影视行业的成长离不开外部资金。一位业内人士表示，行业内一部分影视公司通过自己的投入产出实现良性循环，但也有一部分公司，依赖相关行业或行业外部的资金。

做影视需要一点情怀，根据数据显示，中国电影的投资回报并不高，大多数都是陪跑，只有5%-10%的影片能够赚钱，“投资影视是个坑。”几乎在每篇关于影视投资的文章中，这是出现频率最高也是点赞量最多的评论。

但TOC的电影好在是观众用一张张电影票说了算，TO B的剧集则是平台拍板定价。特别是如今剧集变现的手段越来越单一，原来几大电视台和平台还会一起争抢，现在电视台式微，视频平台话语权上升，“项目越到视频平台就被卡的越死，但也没办法，平台本身就处在盈亏边缘，控制成本肯定是重中之重。”曹海涛说。

一位传媒分析师曾公开透露平台定制剧的低利润率，“定制剧的毛利率只有15%-20%，如果是影视剧公司自己投资组盘子的头部剧，平台会给到30%-40%的毛利率。”而且这不高的利润也越来越难拿了，孙雯姬透露，如今平台定制剧的订单量也在缩减，且单剧成本控制的非常严格。

同样TOC的分账剧，表现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能赚到钱的一年也就那么几部。同样尝试了分账剧的孙雯姬最深刻的感受是，能和平台共赢的创作模式的分账剧目前来看是未来可期，越来越多的项目获得了不错的收益，但整体市场发展仍较缓。题材、规模、制作成本都基本偏小，这对一些投资人来说就会降低预期，他们更青睐叫好又叫座的破圈大制作。

因此她也希望有更多和制片人理念一致的资方。双方充分信任，资方给创作方一个宽松良好的运作环境，而作为一个成熟制作人，在接受了投资后，也一定要负起责任，只有双方充分信任才能创作出好的作品。

而一旁的投资人也在摸索。杜颖聪说，她现在想要把一部分资金转向影视公司的股权投资，毕竟影视行业没有标准化，里面的条条框框一不注意就很容易栽跟头，至少上市公司的财报目前还是清清爽爽的。还有一部分可能需要自己再花点时间，找到靠谱的人。曹海涛也表示，合作方至少有个十年的行业经验自己才敢相信。

但究竟什么是靠谱的人，靠谱的人好不好找，谁也不知道。此刻，影视投资的热情还在减少，片方找项目投资也越来越紧张。

几年前，影视潮水来临的时候，资本疯狂涌入，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和不断被踩低的门槛，而潮水退去，这些年被积攒的问题被一一暴露，这个底子没有被搭建好的影视行业，各个流程都缺乏专业化管理人才与标准，让它在一轮又一轮的资本缩水下，身处阵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