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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对人类心灵的创伤会有多深刻?

来源: 晶报   2022-07-27 09:17:41

重木

青年作家

回顾霍乱历史我们会发现,19世纪的蒸汽轮船缩短了霍乱旅行的时间,而21世纪的飞机则让霍乱弧菌的传播版图变得更加广阔。在很大程度上,恰恰是那些造福于人类的科学技术给病毒的传播开辟了新的且往往是更加便捷的途径与工具。而随着传统社会群体之间物理距离的缩短以及交流的频繁,曾经作为某些地域性的病毒传染也迅速“国际化”。而21世纪新冠病毒的全球肆虐,也正是借助于全球化的东风才得以传播开来。

传染性病毒展现了“反人性”特征

病毒的传播与现代性的紧密联系如今已是众所周知的常识,而每一次发生的大面积传染病对于人类社会、文明以及文化的影响也在美国史学家威廉·麦克尼尔的《瘟疫与人》一书中被详细地讨论。然而除了这些宏大的影响外,作为处于当下新冠疫情中的我们或许对病毒/传染病对个体的日常生活、交往模式与亲密关系中那些更为细微的改变有着更加切身的感触。

瘟疫改变着人类的文明模式,但这些改变本身却会落在每一个具有真实感受的个体身上,无论是作为病毒对于人体的感染所引起的身体变化,如流感病毒引起的发烧、咳嗽与全身乏力,或是猴痘造成的身体外部的豆状症状。而与此同时,病毒对个体的重要影响还体现在心理层面,除了关于病毒的认知和理解外,为了预防而采取的不同措施也在无形中影响、破坏或是重新塑造着个体当下与未来的生活模式和心理状态。

在张文宏所写的有关传染病的通识著作《张文宏说传染》中,他把27种常见的传染病划分为7大类别,并从中指出它们的主要特征。而在这些常见的传染病中,大部分都涉及人与人的接触。“传染”这一中文词汇就准确地概括了大部分人类已知的病毒特征,它们利用人类的群居特性以及人与人交往的本质进行自身的寄居与繁衍。也正因此,为了防止病毒的传播,人类历史上的大多数预防措施便不得不涉及对人群的物理隔离以及对于人与人之间接触的限制。也正是在这一预防的措施下,这些极具传染性的病毒展现了它们的“反人性”特征,以及由此对个体生活和心理形成的影响。

许多传染病毒直接塑造着人们的生活模式,如为了预防流感病毒感染,个体之间的交往减少、人群的流动以及聚集模式都被改变。由此不仅影响着人们的日常交流,也更进一步地对正常的社会生活进行重塑。而区别于传统的物理隔离所能达成的效果,由于现代社会本身的高流动性以及诸多如经济、社会活动与交往对其的依赖,而导致此类手段的影响必然会超过以往。因此,我们不得不需要思考与调适在病毒预防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平衡,因为悖论正在这里:如果想要彻底消灭病毒的传染途径,就必然要放弃所有的流动与交往,而后者却是现代社会难以承担的代价。

重塑对于自我存在的心理状况

除此之外,具有传染性的病毒对个体的心理同样造成了往往是更加幽微且不易察觉的影响。个体正常的生活是离不开与他人交往的,当每个人被隔离开——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城市租房中的年轻人,面对着憋屈的空间且长时间无法与他人交流,由此造成的心理创伤往往是一时间难以被察觉的。而更深一层地说,个体的自我认同、感知与存在也都需要他者的参与,孤独的状态难以塑造完善的个体。虽然现代科技的发展让我们能够通过网络、视频或各种工具交流,但这些网络交流自始至终都是匮乏的。

汉娜·阿伦特在其《人的境况》中认为人所具有的行动能力比劳动或工作更加重要,而行动往往是处于人群之中、与他人一起的,由此才能创造出“世界”。阿伦特对于世界的理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物理空间,而是借助于海德格尔对其的解释,是一种人与人之间(in-between)的生活空间。对于没有“人与人”的空间,在阿伦特看来那只不过是荒漠。正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来往,以及在同一空间的共同行动才创造出我们所赖以生存的世界。

当我们因病毒隔离且只能通过视频交流时,当我们发现自己生活在随时可能被病毒封控的圈子里时,当我们开始回忆以往“正常的”生活……处于疫情中的个体便在不知不觉中被重塑了对于自我存在、生活和未来的心理状况。对偶然性和不确定性的恐慌会大幅度增长,导致个体难以形成对一个稳定且具有可控性未来的预期,由此便会造成强烈的消极情绪与对于人生的虚无态度。这些情感往往是难以察觉且会被忽视的,即使被意识到,许多人也会把它推卸在个体身上,忽视疫情这一处境对于他们的影响。

病毒之下什么是人最宝贵的东西

我们常常会对疫情之下许多人看似情绪化的表达视而不见,或只是把它当作一时的情绪发泄,但往往正是在传染病肆虐时期,个体的心理和精神状况会被忽视。恰是这一点举足轻重,因为人是身体的存在,我们用我们的身体去感知外部处境对我们的刺激和影响。许多传染病毒虽然一时间并不能置人于死地,且对身体产生的影响有限,但围绕着病毒而形成的一系列(道德)隐喻、对于预防时的诸多措施以及它在更大层面上的社会影响,最终都会直接作用到个体心灵上。

在关于传染病毒的诸多隐喻中,它的“入侵”以及对于人体的破坏都已经是陈词滥调,但我们却依旧会在这些“破坏”中忽视它对个体心理和精神的影响,以及对其的改变。我们的身体感知病毒对其造成的破坏,这往往是直接且清晰的,但对于它在我们心灵中造成的影响,却往往很难知晓,并且时常就被轻易地忽视过去。但这一影响自始至终都是重要的,甚至相比于可能会痊愈的身体伤害,我们心灵所遭受的创伤会在以后的生活里蔓延很久。

在上世纪80年代艾滋病毒肆虐时,每个人都需要戴上手套给自己感染病毒的亲密之人擦眼泪,因为当时还没人知道病毒是如何传染的。而即使当医学研究发现了艾滋病毒的传染方式,许多人却依旧不愿意为此放弃与亲密之人的接触,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比感染病毒更重要。这些关于个体在面对传染病毒破坏着他们的生活,以及他们与之对抗的故事都被美国记者兰迪·希尔茨记录在《世纪的哭泣:艾滋病的故事》里,而恰恰正是这些看似无望的斗争、坚持与不离不弃,展现了我们作为人最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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