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万象第6期丨深圳那些立遗嘱的年轻人们

编者按

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

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

什么生活是幸福的？

什么岁月是值得过的？

这些是人类来到这世界上，最终极的追问。

也许，你能从这里，看人间万象，找到自己的答案。

读特客户端·深圳新闻网2022年4月5日讯（记者 鹿筱悦）余华在《活着》里写：“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

俄乌战争、油价飙升、日本地震、疫情反弹、东航失事……

2022年刚开局，已经魔幻非常。

时代的动荡，埋伏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死亡，似乎无时不刻都在发生。

而立下遗嘱，或许是人们对于死亡最直接的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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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线防疫的工作中，我都忘记了自己奋斗了多久、服务了多少人。”小敏这样告诉记者。

小敏是一位社会工作者，是社区党群服务中心的一名一线社工。进入疫情的第三年，加班已经成为她的工作常态。

然而，与加班的劳累相比，心理上的疲劳更可怕。

小敏在一线目睹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与生死无常，死亡对于花样年华的她来说，再也不是纸上一个轻飘飘的词汇。

疫情面前，对于死亡的思考成为了她立下遗嘱的最直接原因。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到来，我不希望在意外来临之际，留给自己和家人的只有遗憾和泪水。”

02

无独有偶，23岁的小琪也是受疫情影响，立下遗嘱的又一名年轻人。

小琪自小品学兼优，2019年，正在念大学的小琪开始着手常春藤名校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申请准备。

当你觉得一路顺畅时，阻碍就会悄悄来临。

美国很快陷入了疫情的旋涡，病毒的肆虐让小琪母亲内心打起了退堂鼓，对于妈妈来说，女儿的健康高于一切。

梦想与生命，孰轻孰重？小琪思考了很久。

走进深圳遗嘱库的那天，她心里已有了抉择：梦想与生命，一样重要。

“这是我与母亲共同的梦想，也是我能够给母亲最好的回报。”小琪如是说。

我所拥有的一切皆来自于母亲，若有意外，归还给母亲也是天经地义。

而立下的遗嘱，是小琪能给母亲与自己，最好的保障。

03

生命的旅途中有许多巧合，与小琪一样，林青也是毕业于常青藤名校的学子。

林语堂曾说：“幸福人生，无非四件事，一是睡在自家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菜；三是听爱人讲情话；四是跟孩子做游戏。”

幸福之事林青已占三件，死亡对于她来说似乎是个太遥远的词汇。

3月14日，飞速的深圳按下了暂停键，林青也得以从日常的繁忙生活中得以喘息。

这个聪慧的女孩，在喘息中回看自己的生命长河，穿透平静的河面，她注意到了河下的暗流。

很多平时没有留心的事情，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想：我的人生真的会这样一帆风顺下去吗？

反复无常的疫情告诉她，不会；层出不穷的新闻告诉她，不会；突如其来的灾难告诉她，不会。

她又想，那么我能够做什么？

在深圳人结束7天居家办公的第二天，她走进了深圳遗嘱库，直白地对工作人员说：“我想立一份遗嘱。”

事后，在采访中她与记者分享了她的想法：“现在还年轻，说到死亡的问题，我会恐惧，对自己、对家庭，都是摧毁性的打击。我们的生命非常脆弱，每个血肉之躯，在自然灾害、在瘟疫、在疾病面前，都是非常卑微、渺小、脆弱无力的。通过这个形式（遗嘱）记录自己的想法，并且让它负有法律效力，是我对未知仅能做到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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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27日，小慧发送了一条朋友圈：“给女儿最好的礼物即是未来的保护。”

配图是深圳遗嘱库的门口，随后她发出一条公开评论，“我健康得很，立遗嘱是法律基本常识，建议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

从这条评论中，可以隐隐窥见她这一举动，引来了朋友圈不小的震动。

刚成为母亲的小慧，又是什么促使她走进了遗嘱库？

“这一想法来自于我先生，他是外国人，与我们国人不同的是，他很小就开始接受死亡教育，会有相对全面的遗嘱概念。我的女儿出生后，我也和先生探讨了这个问题，我们达成了共识，认为这是对我们女儿最大的尊重。”

开放之中又带着一丝中国传统的温情，她笑言也许这也是中西合璧的一种别样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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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遗嘱似乎总与死亡挂钩，而死亡是国人十分忌讳的话题之一。

然而，遗嘱的本质是依据法律规定的方式，对个人身后财产或其他事务作出提前规划。随着这一观念被越来越多人所接受，开始有一些年轻人加入立遗嘱的群体。

根据深圳遗嘱库发布近三年的数据显示，30岁以下立遗嘱人群占比从2019年的1．97％，飙升至2021年的5．38％，增长趋势非常明显。

深圳遗嘱库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接待人数近千人。”

与其他年龄段人群相比，年轻人立遗嘱在继承人方面是差异最大的。

上有老、下有小的现实情况，让年轻人在立遗嘱时考虑良多，选择分给亲密好友的情况也不鲜见。

也会有人产生疑问：高消费的时代，连存款都难得的情况下，又何谈遗嘱一说？

深圳遗嘱库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财产是多样的，理财、基金、甚至虚拟货币，都可以成为遗嘱的内容。”

主人公小敏则认为，“比起财富，遗嘱更是给被遗留下来的人一种安慰。立遗嘱也和财产的多少无关，立遗嘱是每个人对自己人生进行归纳的权力。”

而林青顾虑老一辈无法接受，尚未告知二老自己已经立下遗嘱的事情。“但是我老公和朋友们都知道，他们也很支持，朋友们调侃我是‘人间清醒’，”她强调，“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想法。”

这些立下遗嘱的年轻人或多或少的都会面对来自身边人的疑惑，以及不理解。

而对此，他们一笑置之，正如小敏所言，“‘遗嘱’对我来说是一种规划，是对未知生活的一种安排保障，任何人的意见都不能够左右我对自己未来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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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访中，4位主人公都不约而同地提起一句话，“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临。”

他们还年轻，却已目睹了太多的意外与别离，而‘立遗嘱’，也许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好回答。

生命的真谛，需要我们慢慢去领悟，而死亡的奥秘，却需要教育的启迪。

深圳遗嘱库5年来已经走进深圳300多个社区，开展了近1000场的公益活动。

“通过知识的普及，让更多的老百姓意识到订立遗嘱的重要性，了解继承的相关知识，提升提前规划财产安排的意识，是我们为之努力的目标。”工作人员说到。

人们对于死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观念也在逐渐在进步。订立遗嘱并非是对死亡的畏惧，恰恰相反，年轻人开始用更加积极和理性的角度看待生与死，未尝不是一种社会文明与进步的表现。

如同我们用一生去解开关于“生”的处处丝缕缠结，支流横溢，死亡并不是某一处的戛然而止，它同样充满着无数缓慢而又绵长地与他人勾连的细节。

正如作家丽贝卡·索尔尼特所描述那般：我们还可以发表宣言并蹒跚前行。

当然，立遗嘱绝不是一件可以随意跟风的事，它说到底也是一件法律事务，不必对此过于焦虑或关注。

（＊为保护隐私，文中小敏、小琪、林青、小慧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