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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故事 041 期│ 别样“霍格沃茨”“双城”元故事:香港回归祖国25周年系列之十

来源: 晶报APP   2022-07-05 17:16:34

“明早8点50,准时从新媒体大厦出发,目的地:港中深!”

注视着微信群里的通知,我才意识到距离自己上一次去那里已经很久了。有多久?只记得那一年,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刚刚“去筹转正”,开启了面向全国文史类及理工类考生的招生活动,“草创”团队风尘仆仆地往来于深圳和各地招生点之间,为开学做最后的准备。

哦,那是2014年。

彼时的“港中深”对于内地高校来说,如同从天而降的“异类”。什么“学院+书院”双轨制、全球游学课程……无不刷新着大家的认知。尤其是“港中深”的四大书院,令人不禁遥想牛津、剑桥的住宿学院(residential college),甚至是《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徐扬生校长在那次专访中如此形容书院:一个学生考入“港中深”,在“学院”这个坐标系上可能被划入经管学院,而在“书院”这个坐标系上则可能成为逸夫书院的一分子。

想到这儿,汽车发动了。

实际的情况是,既没有猫头鹰衔来的入学通知书,也没有离谱的九又四分之三月台以及通往魔法学校的特快专列,代之以入校采访必须履行的线上报备流程和疫情期间更趋严格的健康申报。从福田区到龙岗区,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而从“想象书院”到身临其中却隔了整整8年。

在“港中深”传讯与公共关系处的老师引导下,采访团队得以饱览校园风光:这里建筑已成规模、功能设施完备,早已不是当年光景。一群人也越来越抵近此行的重要目的地之一:书院。到底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这个问题对于这次采访来说并不是无关轻重的因果戏论。毕竟,在世上还没有香港中文大学时,书院已经是个绵延了上千年的概念,且早于前者而在香港发展。

上世纪中叶,钱穆与唐君毅在香港创办新亚书院,其教学宗旨在于“上溯宋明书院讲学精神,旁采西欧大学导师制度”。“宋明书院讲学精神”无疑代表了古典主义的人文教育理想,国学大师以中华文化“存亡继绝”者自任的使命感可见一斑。1963年,新亚书院、崇基学院及联合书院合并而成香港中文大学,弘扬中文学统的理念情怀便融入了香港中文大学的六字校名及“博文约礼”的四字校训。

“手空空,无一物,路遥遥,无止境。”这句新亚校歌形象道出了书院“筚路蓝缕”的早期发展史。如今,书院制不光在香港高校中独树一帜,在“港中深”的内地办学探路中亦“开枝散叶”,衍生出“港中深”逸夫、学勤、思廷、祥波四大书院。正如“港中深”协理副校长、学勤书院院长顾阳教授所言,除了字面上所蕴含的古典意义,“书院”对应的英文单词是“College”,其内核实为现代大学教育的一种组织模式。

不断“重启”的人生

得知顾阳教授曾就读于美国康奈尔大学,我问她是否体验过西方的“College”教育,她坦言康奈尔大学没有“书院制”,却有兄弟会、姊妹会之类的校内组织,有点学生自组织社团或社群的意思。即便是早年在内地生活、求学的经历,也与“书院制”无缘,直至她执教于“香港中文大学”。

上世纪50年代,国运新开,无数“小我”的命运轨迹随时局调整而不断转向。顾阳作为上海交通大学的教职员工子女,受交通大学“西迁”(1955年,由于社会主义建设和国防建设需要,同时为了改变高等教育布局不合理现状,国务院决定交通大学内迁西安)的影响,随父母迁居西安,开始在那里继续学业和工作——请注意,在那个年代,这两件事通常不是先后关系而是同步关系。

在陕西,顾阳一边上学,一边在渭河边上的工厂上班。后来,她作为“技术骨干”被派到浙江嘉兴的一家工厂学习电容器生产技术,在那里还带过学徒。当她回到原来的工厂,年纪轻轻就已跻身厂里第一批“老师傅”之列了。

不知是天赋使然,还是家庭影响,顾阳对语言学习有一种莫名的兴趣,无论是方言还是外语。她每搬迁到一地生活工作,必以掌握此地方言为了解此地文化之始。每天工作之余,她都会守在收音机旁听英文广播。“那时上海广播电台每天播3次英文节目,如果是早班,就晚上听。中班的话下午听,夜班的话中午听。”那个时候学习英文,在外人看来总有几分“奇葩”。顾阳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不甘于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

1977年,恢复高考。顾阳凭借前期练就的英文听力,很顺利地考取了西安外国语大学。大学4年,她接触到许多闻所未闻的课程,对其中一门“理论语言学”的选修课尤其感兴趣。为了最终能进入高校工作,也为了见识一下国际上相关领域的研究水平,大学毕业后的顾阳选择继续深造,申请公费留学。此后,也便有了康奈尔大学6年的硕士、博士生活,以及到香港中文大学英文系任教的经历。“我的人生一次次‘从头开始’,从一地到另一地,从一种文化跨越到另一种文化。”顾阳感叹。

▲协理副校长学勤书院院长顾阳教授

没有“分院帽”的四大书院

如今,“港中深”的学生想要体验跨文化生活,不必再去步顾阳教授从东到西、从大洋此岸到彼岸的“后尘”,在书院中就能获得。

2014年,顾阳加入“港中深”的筹备工作。经过两年多的建设,这里已先后创立了逸夫书院、学勤书院、思廷书院和祥波书院。在“港中深”,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拥有双重身份。老师在被大学录用的同时,还受聘于某个书院;学生在专业上属于某个学院,在日常生活、社团活动和社群认知上则属于某个书院。

沉迷于《哈利·波特》系列小说、电影的小伙伴当然记得一个情节:在霍格沃茨入学典礼上,决定未来魔法师归属于哪个学院的既非院长亦非考试,而是一顶有生命力的帽子,它根据每个人的个性(有时候会考虑个人的强烈意愿),将他们安排在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斯莱特林四个学院中。在“港中深”,没有“分院帽”,但类似的机制是存在的,在学生申请加入某个书院的同时,该书院也会反向选择他们。

顾阳曾在“港中深”校刊《神仙湖畔》上撰文指出,因应现代大学为社会发展作育人材和提供新知这两大使命,“学院+书院”育人模式体现了一种“分与合”的关系。作为18世纪以来科学进步与知识结构日趋细分的产物,负责专业教育和学术研究的“院系”体现了“分”的概念;“书院”将不同专业、不同背景的师生汇聚在一起,提供跨学科跨领域知识共享的平台,以及不同观点碰撞融合的环境,体现了“合”的概念。背后是大学办学追求学术卓越与精神生活的统一,培养兼具良好专业技能与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人才理想。

对于“港中深”的学生而言,老师不只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传统形象,更是一个鲜活而立体的“全人”。教师在传授学业知识之余,深度参与书院形形色色的兴趣活动、创意课程、主题讲座,以不同于课堂交流的形式,培养学生的兴趣爱好,塑造他们的志趣性格。他们融入书院,甚至是长期住在书院,见证并参与学生的成长,更像是学生日常可触可及可感的“益友”。

思廷书院里的“文艺女神”

“海纳百川福泽新民,思容万象慈沐学廷。”老远就能看到这副用隶书写就的楹联,其中暗含了思廷书院之“思廷”二字。步入书院,除了一间间本科生、研究生宿舍在勾起你的校园记忆,公共厨房、公共餐厅、洗衣房、通宵自习室、放映室、阅读室、钢琴房、舞蹈室、绘画室、书法室、斯诺克室等功能各异的空间,也将颠覆你对大学宿舍的旧有认知,为居住空间注入了更丰富的社交功能与精神内涵。“思容万象”,此言不虚。

书院的各类空间是静态的,文化活动却是流转常新的。据“港中深”人文社科学院教授、思廷书院院长陈永勤介绍,每个书院都有着独一无二的“院训”。比如思廷书院的院训是“道器并重、兼善天下”,旨在建立一个包容、友善、尊重、互信的社群空间,推行知识、能力和价值观培养并举的全人教育。

思廷之“思”包含两层意思:一是“三思文化”价值体系,即鼓励学生在学业中勤思考、在成长中多思辨、在生活中常感恩;二是“MUSE一二三四”活动体系(取古希腊神话文艺女神“MUSE”之谐音),从合一作坊(Unifun Workshop)、不二倾谈(Equote Salon),再到三思讲堂(Muse Lecture)和四方广志(Muser Action),其中有培训技能的小型工作坊,有嘉宾与受众之间平等对话的小型沙龙,有开拓学生眼界的大型讲座,还有最受学生喜爱的外出考察活动。

除了极为丰富的活动,思廷书院还有一套全人发展项目体系,包括思源公益、同舟成长、百灵鸟晨读、I-Cube文化探索、YU你听说计划以及外出交流访学计划。通过这些项目,学生们在一个无国界、多元化的思廷社群里体验不同文化和观点的碰撞,还能与院长和院务主任相约倾谈聊天。陈永勤每周都会抽出一天,和书院学子闲聊世界各地的地理知识及趣闻——他本人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是为“院长世界·观”。“我不仅是一个教授,更是我们书院的大家长。”陈永勤说。

▲思廷书院院长陈永勤教授

“蹭吃蹭喝”式的教育也重要

“港中深和港中大的书院制一脉相承。一些人可能觉得,书院不就是宿舍吗,我们这些跟学生朝夕相处的老师无异于宿管阿姨。但书院制实则是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培养学生。”作为学勤书院院长,顾阳会定期出席书院举行的周会、晚宴、讲座等活动,与学生同食同宿,分享人生感悟,用实际行动回应社会上的误解。

在顾阳看来,“书院制”将各专业领域、不同文化背景的老师和学生融合在一起,让学生得以接触形形色色的个性与观念。课堂上的老师与生活中的老师,无疑散发着两种不同的“磁场”,老师在课堂上讲授知识,学生们几乎感受不到渊博学识背后的生活习惯与人格魅力。“在书院,除了由知名教授担任院长,各专业学院的教师也会被分编到不同书院,担任书院的学习导师。此外,书院还邀请知名校友、各行业成功人士担任书院兼职导师。”顾阳希望学生在潜移默化中被感染,最终获得成长。

聊到自己在康奈尔大学的求学往事,顾阳记得一位教授,追忆自己读博时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研究。恰巧大学里流行学生到教授家“蹭吃蹭喝”之风,家宴上师生之间再无各自角色的羁绊,尽可海阔天空地神侃。一次,该博士到一位搞历史语言学研究的教授家“打秋风”。宾主几人一顿聊下来,这位博士竟大受启发,陆续发表了数篇论文,最后还成了历史语言学领域的专家。“可见,在非形式化的教育环境下,比如书院,更容易点燃学生心中的那把火。”顾阳实则是用这个幽默的案例说明一个道理:想象力和创造力,往往在非功利化的环境中潜滋暗长。

如果说学习导师在延伸着课堂之外的“学业影响力”,书院舍监作为学生的生活导师,凭借自己教育学、心理学等专业背景,以及跟学生的朝夕相处,则发挥着朋辈教育的作用。同时,在董事会、院务委员会、院长办公室等完善的制度架构之外,书院鼓励学生积极参与书院自治,培养一种贯穿整个求学阶段的归属感,乃至伴随终身的自豪感。

书院是对社会的提前“预演”

美国教育家杜威说:“教育即生活,学校即社会。”有的观点更是认为,大学是一个介于学校和社会的“亚社会”。

顾阳把书院教育比作一个“砌墙”的过程。书院老师们的日常工作就是陪伴孩子们成长,就像砌墙一样,学生独立思考如何去堆砌,老师作为观察者、建言者和支持者,跟学生讨论、思辨,这墙是不是坚固,哪里还有问题,是不是要推倒重来。在这个过程中,学生是主导,老师仅为辅助。除非学生真遇到难以独立克服的难题,再去求助老师。

“社会本身是一个复杂系统,且时刻都在发生变化。我们提前把一个‘小社会’搬到书院,提前预演真实的社会环境,让学生面对问题,独立自主地寻求解决之道。学生可以在这里不断试错,未来试错的成本就相对低一些。”顾阳说。

在书院的发展中,学生家长发挥了不容忽视的建设性作用。有些家长以各种方式支持学院发展,参加各类志愿活动,深度介入书院日常生活、管理之中,俨然已是书院“编外”一分子。陈永勤一方面感谢家长群体的付出,另一方面在跟家长们的私下交流中总在强调“放手”二字。疼爱孩子是人之常情,中国父母习惯于“保姆式”养育,想做到“放手”又谈何容易!

面对心存“执念”的家长,陈永勤总是联系身边的一些教育现象,谈到“不放手”导致的诸多问题:轻则“老长不大”,生活不能自理;重则受情绪困扰,致使学业受阻。陈永勤以自己成长、求学的经历现身说法,认为家长只要尽力确保孩子的三观正确(value,做好人)、懂事识礼(manner,会做人)和求知好学(learning)足矣!应放手让他们去摸索、寻找并发现自己人生的目标、意义和道路。此外,在孩子一天天成长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社会精英的同时,家长也只有终身学习、不断精进,才能维持有效和良好的沟通。“书院除了为孩子创造一种独立思考、自我负责的内部环境,还将这种理念向外部辐射,影响更多家长,乃至整个社会。”他觉得这才是书院推行“小社会、大课堂”全人教育的题中之义。

当新冠疫情在美国肆虐的时候,古依凡已经拿到美国高校的录取通知,在大洋彼岸待了一段时间了。无处不在的疫情隐患,政府防疫举措的失当,带给她强烈的无助感和孤独感。经过一番考虑,古依凡决定通过“港中深”招收“海本生”的途径,回国重新开始求学之路。因为晚了一个多月入学,错过了迎新,她感觉自己就像“插班生”。

“思廷书院包容、友善的社群氛围,为我带来了归属感。我加入了书院篮球队,球队力争上游的精神鼓舞着我,让我的大学生活慢慢步入正轨。大二期间,我还有幸成为书院的学生助理,积极参与到书院的各项日常管理工作中。我逐渐对书院的院训及理念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更加认同。”难以想象入学时的古依凡,眼前的这个短发女生无疑透着自信。

全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在现实中,全人教育可以是一个口号,也可以是日复一日的践履。“港中深”推行的书院制全人教育,无疑是后者。在顾阳看来,推行全人教育的出发点,是对学生作为多维存在整体的认识。现行专业分科将学生对于世界的认识分割成无数碎片,必将导致学生的片面式发展。“港中深”推行书院制,就是要通过各种途径帮助学生开拓新知识新视野,将世界还原为一个整体,将人塑造成一个全人。

“在书院日常的教育工作中,我们把学生当成一个蕴藏着无限可能的生命,在适当的时机加一点‘水’进去,至于什么时候开花结果,难以用功利的眼光去预测。我们希望当学生在蓦然回首书院生活时,会发现某种力量、某种意义就在‘灯火阑珊处’。”顾阳说。

采访结束,当我再次打量这座集合了深港两地之力创办的学校时,又想起新亚书院校歌里的那句“广大出胸襟,悠久见生成。”为社会培养“道器并重、兼善天下”人才的抱负可谓广大,不以短期功利主义心态对待教育对象,假以时日,静待花开,必将收到“生成”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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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筹:李岷

记者:魏鼎 戴润 超邓朗

制图:勾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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